想起幼时的八月十五中秋节,我都会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,呵出似有若无的雾气,把窗户弄得水雾雾的。母亲总是非常不解,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“我……在等小叔小姨送月饼来。”
记忆中,只要轻咬一口月饼,松松脆脆,香气四溢,甜腻腻的滋味在心头散开,人便是笑逐颜开。
每到中秋节,洁白如盘的明月高悬于空,清濛濛的月芒柔柔挥洒而下,我使劲踮起脏兮兮的小脚丫,嫩手上还抓着大半个月饼,嘴唇还有细细粒粒的残渣。院子内,屋子里,阳台边,总是有着亲人们的身影。他们又哭,又抱,又说,又笑。
时间一天一天过,月饼与中秋伴随着我走过小学,初中……但是到了高中,月饼与中秋便开始慢慢远离我的人生轨迹。
高中中秋节不放假,父母早早给我准备了月饼当早餐,但是若不是他们后来与我说起,我根本没发现那索然无味的黄面疙瘩,居然是我小时候极其热爱的月饼。
“那不是妈妈做的面饼吗?”
我的这句话,深深地印在了父母的心头,但我说完之后便是又回到了学习状态中,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。
时光荏苒,高中三年晃眼而过,所幸高考非常顺利,我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。而我的面部棱角也渐渐变得分明,长出了胡须,身材变得十分高大,俨然一副少年已成人的模样。
但我学成归来之际,看到的是父母苍白笑脸下的那团生命之火摇摇欲坠,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。
之后的四年,我没回过家。
第九个中秋节,母亲打电话过来问候我。
“找到工作了没?”
“嗯,已经工作两个月了。”
“工资有三……有两千吗?”
“嗯……还要多得多。”
“好啊!好啊……我给你寄了月饼,多少吃一点。”
母亲挂了电话。我在千里之外,都能感受到手机另一头的满足与安心。
我拿着快递包裹,回到了一个人在外租的房子,那是一个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屋。拆开快递包裹,取出那一包包月饼,咬下一口,甜味在口腔中弥漫,但是却完全于不同记忆中的味道。没有丝毫的特殊之处,宛若一块普通的饼干。
记忆中,只要轻咬一口月饼,松松脆脆,香气四溢,甜腻腻的滋味在心头散开,人便是笑逐颜开。
在公司工作了四年,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客户,我们走到了一起。
“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过中秋?”
“妈,我们工作都很忙,可能没空回去。”
“那好吧……”
我和女友成了家,并且有了一个女儿。
只有跟她们在一起,我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,因为她们是我的未来。
但是,我的笑容突然凝固了,喃喃自语———“那……我的过去呢?”
十五年后的这个中秋,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坐上了火车。
我们乘坐了整整一天半的火车,下车的时候头昏脑涨,女儿还不停地呕吐,我看在心里十分难受,但是我的归乡之心迫切异常,恨不得马上回到哺育我的小小山坳。
坐巴士下到县城,再从县城搭乘摩托小车回到山村,再从山村绕过长长的小径……当我翻过那一座小山坳时,看到那一小蔟草棚上冒出的袅袅炊烟———“我的家!那是我的家……”
我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,双膝一软,便是跪伏在山坳之上,对着草棚一个劲地哭,仿佛是在倾诉和道歉……记忆中,只要轻咬一口月饼,松松脆脆,香气四溢,甜腻腻的滋味在心头散开,人也便是笑逐颜开。
今晚是中秋节。洁白如盘的明月高悬于空,清濛濛的月芒柔柔挥洒而下,我使劲踮起脚,抱着女儿,牵着妻子,右手还抓着大半个月饼,嘴唇还有细细粒粒的残渣。院子内,屋子里,阳台边,总是有着亲人们的身影。他们又哭,又抱,又说,又笑。